那颗薄荷糖的甜,成了那个漫长苦夏里最清晰的锚点。
后来我才知道,苏小白是画室里的常客。学校那栋废弃的、爬满常青藤的旧实验楼顶层,被改造成了几间简陋的画室,那是她课后的堡垒。某个被习题压得喘不过气的黄昏,我鬼使神差地晃荡到了楼下。夕阳把斑驳的红砖墙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。顺着吱呀作响的旧铁楼梯往上爬,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松节油特有的、带着点辛辣的木头清香,还有水粉颜料湿润的气息。
画室的门虚掩着。我悄悄推开一条缝。
她背对着门口,坐在一张高脚木凳上。夕阳巨大的光柱从高大的、积满灰尘的窗户斜射进来,将她纤瘦的身影包裹在一片朦胧的金色光晕里。她微微歪着头,几缕碎发垂落在颊边,神情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画板和手中的笔。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,发出沙沙的、令人心安的轻响。画室里很静,只有笔尖的沙沙声和窗外归巢鸟雀的啁啾。
我屏住呼吸,目光越过她的肩膀,落在那本摊开在画架上的厚厚速写本上。
心脏,毫无预兆地,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。
那一页页翻过的纸上,密密麻麻、线条流畅地捕捉着同一个人——是我。
趴在课桌上睡着的侧脸,额前碎发凌乱地搭在紧闭的眼睛上,眉头还无意识地微蹙着;篮球场上跃起投篮时扭曲的肢体,球衣下摆被风撩起一角,露出少年劲瘦的腰线;靠在教室后门边跟人说话时漫不经心的笑容,嘴角的弧度被铅笔勾勒得无比清晰,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痞气;甚至还有一次,大概是课间操偷溜去小卖部买汽水,叼着吸管时鼓起的腮帮子……那些瞬间,被她敏锐地捕捉、定格。有些是潦草的速写,几笔就勾勒出神韵;有些则细致地刻画着光影,连校服衬衫领口细微的褶皱都清晰可见。我从未想过,在别人眼中,尤其是苏小白的笔下,自己会是这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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